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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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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卓雍坐在車裏緩了許久在平覆了心裏那點燥熱,兩人一路無話地進了宮,他先被昭睿帝叫進嘉明殿說話,沈瓊樓則是被內侍引著去了待客的偏殿。

昭睿帝瞧著心情甚好,見他進來,和顏悅色地擡手招了招:“聽說你前日差點和韃靼使節在天下第一樓鬧了起來,這是怎麽回事?”

殷卓雍接過內侍奉上的明前龍井,淺啜一口才道:“沒什麽,就是信口說了幾句。”

昭睿帝顏色和悅:“異族人不懂禮數,你多擔待些,幸好你們沒真鬧起來,不然傷了太祖顏面可就不好了。”

殷卓雍唔了聲,又轉頭看了他一眼:“聽聞皇兄前些日子又納進來一位美人,想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昭睿帝倒也痛快承認了:“馮家教女有方,教出來的女兒言容德功都不錯,讓朕覺得十分舒心,最近正打算給她晉一晉位分。”

他說完又笑笑,真似親兄弟一般跟他玩笑打趣:“尋常少見你對這些事有關註,如今這麽說,想必也是想要美人相伴了,不過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找個人定下來。”

殷卓雍不以為然地把玩著手裏的茶盞子,半真半假地道:“好啊,臣府裏的沈長史容色絕佳,臣瞧上了,還請皇上指婚。”

昭睿帝笑斥一聲:“渾說,就因為她容色好你就要娶她,豈不是把那孩子一生都耽誤了?她若有一日美貌不在呢?”

殷卓雍垂下眼掩住眼底的嘲諷,我又不是你。

昭睿帝要是聽說他喜歡其他權爵人家的女人,必然是要阻攔的,就怕藩王和重臣權爵結交壞事,不過錦川侯府他就另當別論了。

他也啜了口茶水,嘆息道:“那孩子你是別想了,沈家人必不會同意的,當初老侯爺孕有二子一女,唯一的閨女嫁給了魏王叔,結果兩三年的功夫人就沒了,沈家人又不是愛攀附權貴的,如何敢再把閨女嫁給王爺?”

殷卓雍心裏譏誚,面上懶洋洋地道:“那就算了吧,反正京裏美人不少,我在找個更美的就是了。”

昭睿帝並不怕他找美人,世上美人要多少有多少,獨獨怕他找身份貴重的女子,聞言也暗暗松了口氣。

殷卓雍又問道:“不過沈家死了一位閨女,想必對魏王不會善罷甘休的吧?”

昭睿帝面上分毫未動,淡淡道:“沈家三姑娘身子不好,死於難產,還能怪在宗室頭上不成?”

他說完又道:“聽說前些日子想把族女嫁給你,你意下如何?”

殷卓雍皮笑肉不笑:“臣弟並無此意。”

由於離節宴開始還早,沈瓊樓便被引著去了偏殿歇著,內侍算是她半個熟人,當初在太子府裏見到過,對她服侍的頗為殷勤,一個勁兒地倒茶倒水。

她來之前沒考慮周全,為了避暑吃了不少西瓜,前世大家都知道西瓜有利尿的作用,於是到了這時候就開始…發作了。

內侍看她有些坐立難安,宮裏人慣會察言觀色,他低聲道:“沈長史是想要更衣了?”

沈瓊樓尷尬的要死,但架不住人有三急,訕然地點了點頭。內侍倒是十分理解,起身比了個請的手勢:“長史跟我這邊請,反正現在還早,趁現在把身上的事兒都解決了,省得一會兒開宴了再想去就臉上難看。”

她縮著肩膀跟內侍走出去,果然找到一處如廁的地方,布置的竟也十分清雅,她折騰完還有宮女捧了毛巾和加了梔子花的溫水讓她洗手,又點了熏香幫她薰衣裳。

沈瓊樓一點都不覺得高興,上個廁所這麽多人圍著好尷尬啊啊啊啊!!

內侍見她一臉別扭,捂嘴偷笑著帶她往回去的路走,沒想到剛踏上一條狹道兒,就見公主儀仗從狹道的另一頭慢慢悠悠走了過來,她眼神好,一眼就瞧見了成康公主穿著大紅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和水影紅密織金線合歡花長裙,明麗的一身,款款行了過來。

沈瓊樓叫了聲內侍掉頭準備走人,沒想到成康公主的眼神也不差,微揚了聲調叫她:“前面的可是沈長史?”

沈瓊樓暗叫苦逼,卻不得不恭恭敬敬地轉身行禮:“公主萬福。”

成康公主蓮步輕移走到她跟前,淺笑道:“長史也來赴宴?”

沈瓊樓腦補她內心戲,可算是讓我逮住了,整不死你丫的。嘴上卻回道:“正是。”

成康公主心裏想的還真差不多:“也是趕巧了,正好我也要去,不過長史怎麽跑到內宮這邊來了?”

按理外臣是不該來這裏的,不過沈瓊樓是女官,倒沒那麽忌諱,還是老老實實地道:“來更衣。”

成康公主秒懂,嫌棄地皺了皺眉,忽然一擡手,她身邊的侍婢自覺退下,她向沈瓊樓伸出手來:“正好我嫌底下侍女手腳粗笨,長史在王府也服侍了這麽久了,勞煩你扶我走一會兒吧。”

按說下人扶主子應該彎下腰小心翼翼的,每一步踏多長,怎麽踏都有定數。

沈瓊樓聞言一怔,她毫無這方面的經驗,伸手大喇喇抓住她手腕子就要拽著往前走,期間不慎摸到成康的手腕,還覺得手感不錯,下意識地捏了一下,所幸又寬袍大袖擋著,倒也無人瞧見。

不過成康公主這個當事人自然是感覺到了,於是她就:“…”

要不是沈瓊樓也是女的,她早就把這登徒子拉出去杖斃了,她停下腳步,冷冷道:“看來沈長史是不會好好地服侍人了?你在王府怎麽歷練的?”

還沒意識到已經和臭流氓畫上等號的沈瓊樓答道:“回公主的話,王爺走路一般不讓人攙著。”

成康公主偏頭瞧了眼身後的侍婢,侍婢會意了,恭恭敬敬地放低了腰,伸出手輕輕地讓成康的手搭在自己手背上,她側頭瞧過來:“沈長史可學會了?”

沈瓊樓伸手扶她,沒想到一伸手仍是直喇喇地拽著她手腕子,成康公主氣得柳眉微豎,她搶在她發火之前自黑:“臣蠢,辜負了公主的信重。”

成康公主擺明了要下她臉子,她又不是m,偏偏對著公主還不能直言拒絕,只好陽奉陰違了。

她臉色微沈,正要說話,就見狹道的另一頭又走進個人來,身穿天青色曳撒,頭戴描金冠,淺笑著向成康公主行禮:“公主萬安。”又輕聲道:“皇後方才還問公主呢,您看是不是先過去?”

蘇沅不要說在太監裏了,就是擱在正常男兒裏,也是品貌最出眾的那一類,所以在女人堆兒裏極有人緣。

成康公主見了他臉色倒是和緩下來,偏頭不著痕跡地瞪了眼沈瓊樓,低聲道:“多謝廠督提點,我這就過去。”然後也不要人扶就走了。

蘇沅含笑看了過來:“沈長史沒事兒吧?”

沈瓊樓搖搖頭:“多謝提督關心,公主很有分寸。”

兩人這些年的明爭暗鬥不少,但一次都沒鬧到皇上皇後那裏去,傳出去了也只是兩個貴女鬧脾氣,成康公主多少還是知道分寸的,也不敢過分強逼她。

蘇沅看了她身後抖得跟鵪鶉似的內侍一眼,擡手比了個請的手勢,沈瓊樓遲疑一下,還是跟著往前走了。

蘇沅神色多多少少有些感懷:“我記得當初沈長史幫著救下我就是在這條道上,”他頓了頓,眉間帶著探詢:“臣還記得幾年前送長史出宮過一回,當時天上下了大雨,長史打著魚戲蓮葉的油紙傘,這些長史都還記得嗎?”

沈瓊樓微微皺眉,搖頭道:“提督好記性,不過我什麽都不記得了,當時想必是舉手之勞,提督也幫過我好幾回,不必把這事兒記在心上,至於什麽傘啊雨啊的,我就更記不住了。”

蘇沅笑裏帶了幾分試探,這回竟沒怎麽掩藏,直言道:“長史客氣了,說起來我也好奇,短短幾個月說完功夫,長史就性情大變,竟似換了個人一般。”

沈瓊樓心裏有些警惕,淡淡道:“人長大了總是會變的,總不能頑劣一輩子吧?”其實蘇沅前幾回跟她說話也帶了有意無意的試探,不過從沒哪次像這次這般直白。

蘇沅掩飾般的笑笑:“是我失言了。”

沈瓊樓並不想跟他多言,拱了拱手,轉身告辭了。

蘇沅站在原地,面露沈吟之色。自打有一回遇刺磕了腦袋之後便有了這種感覺,他發現自己有不對勁的地方,見到一個人,若是跟自己無關的倒還罷了,要是有關的,就會零零碎碎想起來上輩子關於她的記憶,見的次數越多,記憶就會逐漸拼湊完整。

就比如他原來身邊有個伺候的幹兒子,他見了三五次腦海裏終於浮現出那幹兒子親手殺了他的畫面,他是不留後患的人,直接下狠手把人除去了,後來每想起一件事,在之後的日子裏都有印證,他也不知道這算什麽,預知未來?前世的記憶?不過帶給他不少便利倒是真的。

身後的人皆屏氣凝神,他於一片幽光之中緩緩睜開眼,他從上次見面就想起了全部跟她有關的事兒。

他漫步走著,一邊慢慢地過著那段記憶,他對她沒多少喜歡,不過她是他第一個女人,雖然並非自願,又是被他害死的,他總存了一二分愧疚。

現在瞧來,她也不知怎麽弄的,竟跟換了個人一般,倒讓他生出些喜歡來。不過女人嗎,總歸是沒有正事重要。

他眉宇間有些郁然,卻微微笑了笑。

沈瓊樓這一路走的簡直艱難險阻,好不容易回了正殿,天色已經泛了蟹殼青,殷卓雍也已經入了座,她趁著人多,貓著腰一溜小跑地跑到他身後坐著。

他跟背後生了眼睛似的,明明沒有轉頭瞧,卻低聲問道:“你去哪裏了?”

沈瓊樓尷尬道:“去更衣了,王爺呢?那個玉飾沒有人瞧出什麽來吧?”

就算有人瞧出來也不敢當著他的面說,殷卓雍偏頭看了她一眼,慢慢地搖了搖頭。

這時候宗室和眾臣都已經依次落了座,接下來就是各國的使節來賀,殷懷瑜身為太子,也是半君,就躬身立在昭睿帝身後接受參拜,幾日沒見他沈穩不少,頷下還長出淡淡的絨毛來,眉宇間跳脫之色盡去,顯出幾分大人般的穩重模樣來。

不知道是使節在場還是昭睿帝真的轉了性子,對著太子顏色都和悅起來。

禮部的官員商議過,扶桑的使節遠道而來又多年未曾覲見,所以幹脆讓他們第一個參拜。

那叫佐藤還是右藤的使節已經被宮裏派出去地禮官提點過來,恭恭敬敬地對著昭睿帝行叩拜大禮,幾句馬屁話拍的昭睿帝嘴角含笑。

這本來也就完了,殷懷瑜站在後頭也沒覺著有自己什麽事兒,沒想到那使臣對著昭睿帝參拜完,就以同樣的姿勢對著他也參拜了,嘴上馬屁不歇:“殿下既為半君,臣在扶桑都常聽殿下威名,殿下少年英才,是我國祚之福,臣能以卑賤之軀,能見殿下一面,真是不虛此生了。”

這話雖然肉麻了點,但一般人聽了也只有高興的,不過昭睿帝忌憚太子已久,他偏偏說什麽太子名揚海外,心裏已經生了幾分不悅之意。

扶桑使臣還沒覺得自己哪裏不對,幸好殷懷瑜這些日子已經長進了不少,忙上前一步,伸手虛扶一把,微微笑著轉頭看昭睿帝,眼裏滿是孺慕之情。

“孤自己哪裏有什麽名聲,不過沾了父皇的光罷了,是父皇威名遠揚四海,我借著父皇蔭庇,也跟著揚了一回名聲,更談不上英才,都是父皇一片慈心,悉心教養。”

扶桑國使臣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心裏暗罵了句八嘎,都怪來給他教導禮數的禮官,非說討好太子就能討好皇上,害他險些惹禍上身。

昭睿帝聽完太子說話,心裏地疑慮雖未盡去,但臉色到底好看不少,淡淡道:“你是我朝太子,不必這麽妄自菲薄,使臣起來吧。”然後就轉身回了位置。

陳皇後始終臉含笑意,眼挫不動聲色地瞧了德妃一眼,誰搞的鬼,她心裏有數。

沈瓊樓托了殷卓雍的福,坐的位置比較近,近距離瞧了這場‘父慈子孝’的好戲,不過殷懷瑜已經歷練出模樣來倒是真的,好好地一個萌娃硬生被逼成了心機婊,她頓時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惆悵,沒留神多灌了幾杯果酒。

又有幾撥使節上殿之後,終於輪到韃靼使節,昭睿帝見著這個魏朝的老冤家,臉上的笑也淡了幾分。

伯顏似是毫無察覺,行禮行的歪歪扭扭,說漢話也說錯了幾句,引得底下人紛紛竊笑起來,眼裏的輕蔑和譏諷毫不掩飾,就連昭睿帝都被逗的龍顏大悅,破天荒地命人給韃靼使節賜座。

伯顏表現的就跟才進城的鄉巴佬一樣,看什麽都一臉驚訝讚嘆,讓在座的王公貴族輕蔑更深了幾分,沈瓊樓偏頭去瞧殷卓雍,見他眼帶譏誚,不過明顯是對著昭睿帝去的。

她搖搖頭,方才不留神喝的幾盞果酒有些上頭,現在酒勁上來,鬧的她頭昏腦漲,看人都是重影。

殷卓雍頭一個瞧出她不對,微微蹙了蹙眉,轉頭吩咐內侍把她帶下去醒酒。

他在原處坐了片刻,心裏究竟還是放心不下,略等了等,吩咐人去跟昭睿帝說先退一步,兩人一前一後間隔的時間不短,倒也無人察覺。

沈瓊樓坐在偏殿裏,人已經醉的東倒西歪了,卻還一手捂著額頭找酒喝,嘴裏碎碎念著:“茅臺西鳳太白,一樣給我來一斤!”

內侍上前想要扶住她,殷卓雍已經搶先一步把人扶住了,見她醉眼迷蒙地看著自己,無語道:“你都這樣了還想著喝,一樣來一斤?你是嫌命長了不成?”

他擺手示意內侍下去,自己把人半抱著放到交背椅上,沈瓊樓忽然拽著他的衣襟不撒手,人又往前踉蹌了幾步,頭埋在他頸窩裏,薄唇不老實地沿著他頸窩上下游移著。

殷卓雍被她撩撥的心曳身搖,費了大半地自制力才讓自己勉強離開,左側脖頸已經被她舔舐上了好些口水,心頭別別亂跳著。

沈瓊樓默了片刻,突然石破天驚地喊了句:“娘啊!”

殷卓雍:“…”

沈瓊樓抹了把眼淚,嚎啕大哭:“你是不是不疼寶寶了,你是不是不愛寶寶了,你居然不抱寶寶,寶寶委屈,寶寶心裏苦!寶寶不想穿越,古代沒電腦沒手機沒ipad,而且還有好多變態,娘啊!”

殷卓雍:“…”這不是喝醉了,這根本是中邪了!

他用見鬼地表情看著沈瓊樓,用絹子幫她擦了擦眼淚,試探著問道:“你還記得我是誰?”

沈瓊樓把眼淚往他袖子上胡亂一抹,抽抽噎噎地道:“知道。”

殷卓雍松了口氣,還認得人就不算大事,就聽她篤定地道:“你是爾康。”

殷卓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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